我死后,我娘疯了,她整日找我。
哥哥为了博娘一笑,整日穿着女装陪着娘。
娘去世后,哥哥才恢复男装,上京赶考。
后来,他的政敌拿他穿女装的事笑话他,他说:“我是为了老人家,怕别人笑什么呢。”
1.
我死后,娘疯了。
她的衣服被弄脏了,头发也乱糟糟的,怀里抱着用衣服和稻草绑成的一个人偶,笑眯眯的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。
她哼着歌,脸上笑眯眯的,身体轻轻晃动,仿佛在哄怀里的人偶睡觉。
她把那人偶当成了我。
我死了一个月了。
她接受不了。
大家都说我娘疯了。
我爹醉醺醺的回来,看到娘那个样子,愤怒的一把抢了娘怀里的人偶,骂道:“没用的东西!死了就死了!你要疯疯癫癫到什么时候!”
爹把人偶扔在地上,狠狠踩了两脚。
娘尖叫了一声,扑到地上,把人偶护在怀里,任由我爹的脚落在她的背上,好像她感觉不到痛。
我的眼泪流了下来。
娘的嘴里还在喃喃着:“宝儿,宝儿,不哭不哭,娘在这里……”
宝儿是我的小名。
我爹打我娘,打红了眼,他嫌用脚费力气,去墙角拿了根扁担过来,想要继续打我娘。
我害怕的放声尖叫,想要求助,想要冲到我娘面前护住她,但我的身体是一团透明的空气。
扁担轻易的穿过我的身体,落在我娘身上。
2.
我爹边打边骂:“你能不能醒!能不能醒!啊!死了一个,不是还有一个吗!你这贱妇,整个家被你搞得乌烟瘴气!整日就知道好吃懒做,家里的活、地里的活,一点也不知道做!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,你是想去给她陪葬吗?那我成全你!”
娘已经趴在地上不动了,她的身体死死护住那团人偶,仿佛护住的就是我。
这种场景很熟悉。
我爹好赌,又好喝酒,每次输了钱,醉醺醺的回家,他看什么都看不顺眼,不管我娘在做什么,他总能揪住娘的头发,抄起什么家伙顺手,就往娘身上招呼。
我还小的时候,看到这种情况,总是大哭,拦在我娘面前,哀求我爹别打我娘了。
有一次,我爹嫌我吵,一巴掌呼过来,我聋了一只耳朵。
我娘总是抱着我,把我护在怀里,默默忍受我爹的拳打脚踢。
我爷爷是个秀才,我爹却读不进去书,只能做个庄稼汉,他一辈子没什么能力,又爱赌钱喝酒,家里种地卖粮食赚的钱,都被他赌钱、喝酒花光了。
我有个哥哥,镇上的老先生和爷爷是老朋友,可怜我哥哥,便不收他学费,让他去听课学习。
3.
随着我和哥哥越长越大,我爹打我娘的次数也在减少。
他忌惮我和哥哥。
可是如今我死了,哥哥去了镇上,只有娘一个人在家面对我爹了。
原来只要烧饭晚了些,或者我娘有哪里让我爹不顺眼,我爹总能怒吼我娘一通,或者直接上手。
现在我娘整日在家不干活,我爹的怒气可想而知。
我的哭声叫声没人能听见。
娘原来被打的狠了,还会呼救,村里的人听见了,至少会来劝架。
现在她神志不清,偶尔身上很痛,嘴里传出哀嚎声,但很快被她死死咬住唇,她怕吵醒了正在她怀里睡觉的人偶。
“住手!”
眼看着扁担要落在我娘脑袋上了,我哥哥的声音传来,泪眼朦胧中,哥哥一把推开我爹,眼睛血红的盯着他。
爹年纪大了,又喝了酒,一下子被推到地上,看到哥哥吓人的神色,他不敢说什么。
哥哥扶起娘,眼泪掉了下来。
4.
娘没看哥哥,而是轻轻摇晃着手中的人偶,“宝儿乖,宝儿乖,咱们好好吃饭好好睡,长大了成个漂亮的小姑娘。”
我爹骂骂咧咧:“你娘都疯了,还要来干嘛!干脆赶走算了!要不是卖不到钱,我真想卖了这废物!”
在哥哥杀人般的目光下,我爹终于闭嘴了。
哥哥找了药酒给娘擦身上的淤青。
我娘躲开他的手,含糊不清道:“我要宝儿,宝儿会给我呼呼,呼呼不痛。”
家里原来经常就我和娘在家。哥哥比我大4岁,很早就开始在镇上念书,晚上歇在卖杂货的舅舅家。爹经常出去赌钱、喝酒,跟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到处浪荡。
我小时候,总是跟在娘身后,她干农活,我在旁边等她。我能干活后,就跟着她从开始歪歪扭扭到后来和她一样独当一面。
我摔了伤了病了,都是娘照顾我。娘伤了病了,也是我照顾她。
所有人都爱儿子重过爱女儿,但我娘不是。我娘爱我,甚过爱任何人。
5.
或许是因为在她寂寞的人生里,是我一直陪着她,或许是因为她挨打的时候,只有我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下爹的拳头和巴掌,或许因为我是她心里永远香香软软的女儿,所以我病死了,她这么不舍。
可是,娘啊,人生哪有不散的筵席,我们有十年的母女情分,已经很好了。
我死了,我不觉得不甘心,不觉得遗憾,我唯一放心不下的,就是娘。
哥哥不用我管,他已经14岁,爹或许都打不过他了,他能在书塾念书,他很聪明,他会有光明的未来。
只有娘,她一个人在那平日总是黑乎乎的老房子里,即使白天,堂屋和卧室的光也很少,到了晚上,更黑。
娘怕黑。
没了我,她晚上一定害怕有贼人偷东西或者杀人越货。
爹没了顾忌,只有他和娘在家,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殴打娘。
6.
不论哥哥怎么哄娘,娘都不愿意他给她擦药。
爹在家里搜刮了一通,换了身衣服出了门。
一定是去赌钱了。
哥哥没法,只能先去挑水,煮饭,伺候娘吃了,才收拾家里。
娘头发散乱的坐在门口。
天色越来越晚,她站了起来,说了一句:“天黑了,宝儿怎么还没有回来啊?”
她扯着嗓子喊:“宝儿!宝儿!宝儿!”
她每天傍晚都要对着苍茫的暮色呼唤我。
原来我干活,总是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回家,她习惯了做好饭,然后对着山谷喊。
山谷间会回荡着她悠长的声音,那时我总是会加快脚步,大声道:“娘,我回来了!”
现在我却没法回答她。
她喊了半天,离我们家几百米远的王婆婆走了过来,擦了擦眼角,对我娘道:“宝儿娘啊,你醒醒啊,宝儿去了,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。”
我娘没听见别人说了什么,她又喊了几句,最后喃喃道:“宝儿一定是崴脚了,上次她就是崴脚了才回来晚了,我去接她。”
她忘了她放在椅子上的人偶。
跌跌撞撞的奔进了暮色之中。
杨婆婆年纪大了,没拉住娘。
哥哥跟在娘的身后,沉默的跟着娘走。
7.
村里的小孩玩够了,飞奔回自己家,在路上遇到娘,都吓得不敢说话,慌忙跑开了。
我娘追着问:“你们看见我家宝儿了吗?她还没有回家。”
我娘成了别人眼里的疯子。我小时候也见过神志不清的女人,很害怕,大人们总说那些疯子会打人,会吃人,能跑多远就跑多远。
但我现在才知道,有的疯子是不打人的,她们甚至比一般人还要脆弱。
小孩们不说话。
和我同龄的杏花轻声道:“英婶,宝儿已经死了,您还是赶紧回家去吧。”
我娘不听她的,只喃喃道:“宝儿怎么还不回来呀,她一个人该害怕了。”
我娘绕着山坳找了一路,原来是她一个人,现在哥哥跟在她身后。
娘很累了,她没好好吃饭,身体处于极度疲倦的状态,随意找了个地儿,她便蜷缩在地上,睡了过去。
哥哥把娘背回了家。
我才发现,娘很瘦弱,好像皮包骨头了。
她手上还有白天在地上摩擦的伤口。
7.
屋里没人,爹没回来。
哥哥烧了水,把水倒在盆中,又闭着眼睛把娘身上的衣服脱了,给她洗头洗澡。
我死后,娘刚开始很沉默。
大家都没发现她的异常。
哥哥便去了书塾。
到了现在,娘已经是一个月没有洗头洗澡了。
哥哥帮娘擦了身体,在背上纵横交错的淤青处涂了药酒,又给娘穿好衣服,绞了头发。
娘依然没醒。
我看着变得干净的娘,看着她憔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,看着她头上骤然白了头发,心里变得无比难受。
她已经够苦了,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么大的打击呢。
我怕哥哥去了书塾,家里没人照顾娘。
第二日,天一亮,哥哥就起来挑水、劈柴、做饭。
我想起小时候,哥哥还没有去镇上上学,那时候我们两经常跟在娘身后,那时候爹经常不在家,据说在外面做什么生意,偶尔回来也还没有经常打娘,那段时间我们过得平静悠远,娘出去干活时,总是让我和哥哥一人蹲坐在一个箩筐里,她一挑,就把我们两挑走了。或者她借了别人家的推车,总是让我和哥哥坐在车上,推着我们走。
其实那时候我虽然高兴,但能看出她的瘦弱和吃力,她不是个力气大的人,甚至时常会生病发高热,总是很虚弱的样子。
但她挑起了我们兄妹两个的童年。
8.
娘醒了后,又抱着人偶坐在屋檐下,哥哥喂她喝粥。
哥哥整日都在干活,好在娘只是坐在屋檐下,嘴里喃喃自语。
哥哥没再去书塾。
书塾的老先生找来,劝他:“浩然啊,你的前途你不要了吗?整日种地能有什么出息呢?你苦读这么多年,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效朝廷,现在马上就要成功了,你怎么能放弃了?你爷爷当年临终前,托付我照看你一二,如今你却要放弃读书,你叫我将来怎样向昔日老友交代啊。”
哥哥恭敬的向老先生行了一礼,道:“多谢先生这些年对学生的关照和厚爱,如今因为家妹病逝,母亲忧思成疾,身边不能缺了人照顾,学生若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将母亲置之不顾,既对不起母亲从小对学生的生养爱护之情,枉为人子,也辜负圣贤的敦敦教诲。”
娘还是一无所觉的坐在凳子上,嘴里哼着歌,好像在哄人偶睡觉。
娘的身边不能缺人照顾,如果哥哥去读书,娘没人照顾,哥哥将来去赶考,一走一两年,盘缠肯定也不够他带着娘一起去。
而且家里的生计也是一个问题。
9.
原来家里大大小小的活,很大部分都是我和娘干的,只有在插秧、收稻这种需要大力气的大活,爹会回家帮忙,其他的活,几乎都是我们做。
现在我死了,爹整日都在外面晃荡,已经不常回家,家里已经呈现了衰败之色。
菜要种,地里的粮食要收,地要翻。
哥哥见娘安稳的在家里呆着,便挑着箩筐去地里收玉米。
他们的生活在盛夏中每天重复。
哥哥会每天照顾娘的三餐,帮娘换洗衣服,去地里埋头干活。
他话很少,他读书这么多年,村里人早把他当成了文弱的读书人看待,以为他吃不来多久的苦,就会回到镇上继续念书。
但哥哥没有,他拿笔的手上起了无数的血泡,血泡破了,血肉黏在一起,长出新的皮,又长出茧子。
他的长衫逐渐变成了短衫,白皙清瘦的面庞渐渐晒的有点黑。
娘每日都会在傍晚呼唤我回家。
哥哥每天都跟在她身后,直到她累了,困了,找了个地方睡着,他再背她回家。
10.
金秋时,村里开始收谷子,我爹回来了。
他把家里卖玉米的银钱收进了自己的包里,没管我娘,开始去和村里的人一起收稻子。
半山村的传统是,收稻子时,村里的人都几家一起收,你家收完了,再收我家的。大家互相帮忙,不收工钱,只管饭就行。
收稻子也是大家很高兴的一件事。
稻子收成好,只要留够了自己家吃的,还有上交朝廷的赋税,就能卖银子。
我爹去的时候,我哥哥已经代表我们家,去给杏花家收稻子了。
大家看到我爹,脸色有点怪异,不过还是热情的打招呼了。
我爹的混,是大家都看见的,村里人都觉得我爹眼高手低,不会踏实过日子。
晚上回了家,我爹径直回了房,直接睡觉。
他的门砰一声响,吓我一跳,我很怕他又对我娘发难。
原来要是我爹累了一天,他觉得我娘没干活,一定会打骂我娘。
好在我去世后,娘一直睡在我原来的屋里。
劳作了半月后,我们家的稻子也收好了。
经过晾晒,筛选,稻子终于装进了大箱子里,收谷子的人来了后,稻子卖了三两银子。
11.
人走后,爹收了笑脸,把银子收进了自己怀里。
哥哥道:“爹,把银子给我,我要拿银子,带娘去看病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我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,指着我娘问:“就她那疯婆子的样子,还有什么好治的,浪费银子!她活着都是浪费粮食!”
“把银子给我。”哥哥平静的说。
我不知道我的哥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,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。原来他看见爹也会和我一样害怕,原来他也和我一样,喜欢笑。
但是现在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,是我的哥哥,我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笑容了。
“给你?想得美!”我爹呸了一口,然后绕过我哥哥,想要离开。
哥哥揪住了爹的衣服,手里拿着一把斧子,道:“把银子给我。”
“你、你、”爹惊恐的看着贴着自己锋利刀锋的斧子,又看了眼哥哥平静的目光,他抖着身体,还是色厉内荏道:“兔崽子,你敢杀我?你敢?你敢动你老子一下吗?”
刀锋划进了我爹的皮肉里,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。
我爹颤巍巍的把银子拿出来,道:“给,儿子,给你。”
哥哥拿了银子,沉默的出去做事了。
12.
第二日,哥哥先去山上背柴,他准备带娘去看病时,再卖些柴火。
他看了娘一会儿,娘还是那个样子。
爹在自己的屋里呼呼大睡。
娘白日基本就坐在凳子上,不会出去乱跑。
等哥哥走了后,爹打开门,一点也没有刚醒的样子。
爹看了娘一眼,嫌弃道:“早知道家陈宝儿会死,你会疯,我就该早点把你们两都卖掉的!这样还能早点为春香赎身!”
我爹点着我娘的额头,骂道:“你这疯婆子,本来还有点姿色,能卖个好价钱的,现在你搞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,不仅便宜了,还想花我的钱治病?真是想得美!”
“走,跟我走!”我爹说着就要把我娘拉起来。
但我娘执拗的可怕,丝毫不动。
我看得着急,爹要带娘去哪里?
难道他要把娘卖掉?娘已经疯了,他能卖给谁?
爹开始骗我娘,道:“走啊,宝儿在张癞子家呢,我带你去张癞子家找宝儿呢!”
张癞子是隔壁村一个长相非常丑陋的男子,因为他全身都是癞子,又肥胖,脖子还歪着,为人又凶,一直没找到媳妇,听说他去年在街上捡了个要饭的姑娘回家,那姑娘要跑,结果被张癞子失手打死了,但是没人报官,这事便不了了之了。
爹居然要把娘卖给张癞子?
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?
13.
娘很怕爹的样子,一直在躲着爹。
爹带不走娘。
我拼命的盼着哥哥赶紧回来,但我知道,他去山上打柴,至少要一个时辰才会回家。
过了一会儿,爹进了我的屋子,出来时,他身上穿着我的一条裙子。
那是娘卖了好多柴火,才凑够钱买布,给我缝的最好看的一条裙子。
爹晃到娘身边道:“看啊,我是宝儿,你跟着我走啊,走啊,我是宝儿……”
娘的目光看到那件衣服亮了起来,嘴里喊道:“宝儿,宝儿啊,娘想你想的好苦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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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有没有让人好看到打滚的甜文?
被掳上山的第三天,我有了读心术。
浑身戾气的土匪头子恶狠狠地瞪着我,好像下一秒就要飙出脏话。
可他心里却在想:
【她都已经两天没吃饭了,老子要不要哄哄她?】
【她看着我干什么?看得老子怪紧张的。】
1
去安平寺祈福的路上,我被一伙凶神恶煞的土匪劫走了。
为首那人身量极高,眉目英挺,他扛着我把我直接扛进了寨子。
他总是站在一旁阴恻恻地看着我,像是在考虑该怎么把我生吞活剥了。
寨子里这么多人,我最怕的就是他。
他们送来的吃食我也不敢碰。
生怕被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就这么扛了两天,第三天我实在饿得受不了晕了过去。
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直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
一睁眼我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。
「啊!」
我吓了一跳,连爬带滚地缩在了墙角。
脸色阴沉的男人盯了我几秒,然后一伸手抓着我的脚腕把我拽了回去。
他另一只手朝我脸伸了过来。
我吓得一动不动,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。
娘啊,这个男人好吓人!
男人动作一顿,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【她哭什么?我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热。】
【她都已经两天没吃饭了,老子要不要哄哄她?】
我也顿住了。
谁在说话?
这屋子里只有我跟他,可他……明明没张嘴啊。
我有些怔愣地瞧着他。
男人不耐烦地「啧」了一声。
那个声音又出现了。
【她看着我干什么?看得老子怪紧张的。】
【可她哭了的样子好好看,好想让她哭得再凶一点。】
我:「……」
我好像听见的……是他的心声?
2
我鼓起勇气问他:「你是谁?为什么要抓我?」
男人直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:「谢临。」
说罢,他嗤笑一声:「抓你就抓你,老子做事还需要理由?」
可他的心声却不是这样想的。
【当然是因为喜欢你,想你想的不得了才把你抓来看看。】
【我也不是谁都抓的。】
确定了,我听见的就是他的心声。
而且,这个土匪头子好像……喜欢我?
我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。
在我的记忆里,我好像并没有见过他。
谢临这个名字我也没听说过。
【她怎么又在看我?那我换个方向,我左脸比较帅。】
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脸严肃地侧过身子,把他的左脸朝向我。
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谢临愣了一下,随即眯了眼:「你在嘲笑我?」
我摇了摇头,实话实说:「我饿了。」
谢临撇了撇嘴:「呵,我当江大多有骨气呢。」
心里:【她饿了她饿了她饿了!】
【该死,厨娘这个时候都回家了。】
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?】
我:「……」
他心里话真密啊,吵得我头疼。
看着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,我试探着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。
「那个,你会下面吗?我想吃碗清汤面。」
谢临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我拽着他衣袖的手。
眼神晦暗不明,像是下一秒就会飙出脏话。
【她碰我了?她碰我了!】
【这衣服回去就脱下来供着!】
他慢慢抬眸看着我:「想吃我亲手做的面?你凭什么?」
说罢,他把衣袖从我手里拽了出去,头也不回地出了门。
【她想吃我做的面,啊啊啊,我何德何能啊!】
【厨娘呢!快来教我!】
3
等这碗面的时间尤其漫长,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,长叹了一口气。
我真的快要饿晕了啊。
就在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,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。
我连忙翻身坐了起来。
谢临站在门口,手里端着一碗面,一袭黑色劲装也沾上了斑驳面粉。
看起来有些违和,又有些好笑。
「还不过来。」
他不耐烦地喊了我一声。
我走过去接过了他手中的那碗面,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前吃了起来。
【她怎么不说话?】
因为我太饿了。
【也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吃?】
不好吃,太咸了。
【她吃得挺香的,看来味道还不错。】
我真的只是太饿了。
闷头吃完一整碗热腾腾的面,我心满意足地靠在了椅子上,摸了摸肚子,打了个嗝。
打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,连忙坐正了身子,偷偷往门边看了一眼。
谢临正死死瞪着我。
【可……可爱死了。】
我:「……」
有点羞耻。
我诚恳地说了一句:「谢谢你的面。」
谢临:「又不是我做的,厨娘做的。」
「本来都准备喂狗了,听说你要吃,我就让人拿过来了。」
我看着他手指上细小的伤口,额角直抽抽。
这人要是个哑巴该多好。
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心口不一的人。
吃饱喝足之后,我的脑子开始思考起了正事。
我被掳来寨子已经三天了,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。
我名为江怜月,是礼部尚书江松的嫡女。
按照之前家中的安排,我从安平寺祈福回去之后就要去东宫,准备皇后亲设的太子选妃一事。
原本我以为这群土匪是我庶妹江惜音安排的,只为了把我拦住,好自己代替我进宫。
可是……
我抬头看了看懒散地倚靠在门框上的某人。
心里把这个猜测否定了。
这次的事,好像真的只是个巧合。
官府的人至今没有找过来,这里八成是个隐秘之处,可不管怎么说,明天我一定得下山。
太子选妃于我而言无足轻重,但我也不想看到江惜音得了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。
那比杀了我还难受。
我得想想办法……
余光瞥向门口,谢临正偷偷往这边看。
被我抓个正着后,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。
「看什么?老子长得再帅也不是你的。」
好狂妄,好自信。
【可以是你的,你说一声我命都给你。】
好弱小,好卑微。
我没理他,只道:「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?」
谢临怔了怔,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落寞。
嘴还是硬的:「老子什么说过要放你走了?」
我换了个问法:「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我走?」
谢临定定地看了我几眼,然后低下了头,装作无意地转着手中的扳指。
有些奇怪,此时我竟然听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?
谢临低笑了一声,抬头看过来。
「听说世家最是看重名节,这样吧。」
「你亲我一口,我就放你走。」
我也抬头看着他,一时间谁也没说话。
半晌后,我站了起来。
在谢临惊讶的目光中,我离他越来越近。
【她是生气了吗?】
【她朝我抬手干嘛,她是要打我吗?】
【她一定是生气了。】
【算了,打就打吧。】
我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,把他整个人往下拽了拽。
谢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。
我抬起下巴,在他脸上亲了一口。
4
还没反应过来,我就被他一把推开了。
谢临下意识往后退,却被后面的门槛绊倒,一屁股摔在地上。
我有些疑惑,不是他让我亲的吗?
怎么现在又作出一副被非礼的样子。
下一秒,一阵噼里啪啦声在我脑海里炸开。
我吓了一跳,一脸惊恐地看着谢临。
他这是,在心里放鞭炮了??
谢临察觉到我的视线,几乎立刻移开了眼,然后从地上爬起来,朝外面狂奔而去。
我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了。
所以,亲也亲了,他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?
……
一直到晚上,谢临才回来。
他一声不吭地走到我窗户前,正在赏月的我又被他吓了一跳。
「走吧。」
我一愣:「去哪?」
谢临:「你不是要下山吗,我送你下山。」
光线昏暗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但我听了这话却是立马就高兴起来了:「那咱们快走吧!」
【她好没良心。】
我脚步一顿:「?」
【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?】
【她就这么想回去当太子妃吗?】
【终究是我错付了。】
我听得逐渐抓狂。
这人内心戏真多……
谢临绷着个死人脸把我带到了一条小路上,已经有一匹马在那等着了。
我左右看了看:「就我们俩吗?」
谢临冷哼一声:「江大还想让我召集全寨子的兄弟来欢送你吗?」
【最后跟她独处的机会,谁来打扰,老子砍了谁!】
行吧,我已经习惯他的口是心非了。
谢临指了指马:「你上去吧,我牵着你。」
闻言,我点点头。
然后抬腿踩上马镫,伸手拽着缰绳,一使劲——
我挂在了半空,没上去。
现在处于一种上也上不去,下也下不来的尴尬状态。
有点丢人……
注意到谢临投过来的视线,我罕见地红了脸。
「谢临,你帮帮我。」
谢临愣了一下,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,他伸手掐着我的腰把我整个人轻松地抱到了马背上。
我坐在马背上,看着下面的谢临,轻声说了句:「多谢。」
谢临:「真是麻烦。」
【她的腰好细啊……】
【她,记得我的名字了……】
5
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,照亮着下山的小道。
四周格外静谧,只能偶尔听见几声虫鸣鸟叫。
谢临走在前面牵着马,步子很稳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出了神,我开始对他感到好奇了。
我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呢?
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。
谢临稳稳当当地把我送到了山下:「已经提前通知江府了,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。」
我疑惑道:「你不怕吗?他们不会放过你的。」
谢临嗤笑:「就凭他们?」
说话间,道路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人马。
我心头一喜,江府的人到了!
我连忙翻身下马,谢临下意识伸手扶我,我却拂开了他的手,朝那边跑了过去。
跑了没几步,谢临就追了上来,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:「等一下!」
我皱了皱眉,扭头看着他。
他看着前方,神情有些复杂:「不太对劲。」
……
那伙人马在离我们不远处停下了,他们戴着面具,看不清长相。
为首那人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弓箭,拉足了弓,直接朝我们射了过来。
我以为他是射向谢临的,刚要提醒却发现我想错了。
那箭矢直直朝我飞过来!
那伙人的目标是我!
5
「小心!」
谢临眼疾手快地把我扯开,箭矢破风声在我耳边划过。
我有些回不过神来。
再看向那群人,又发现处处不对劲。
真要是我江家派来的人,何至于戴着面具畏头畏尾不敢露面?
谢临把消息传回江家,所以知道我此刻下山的只有江家人。
他们,是江惜音派来劫杀我的……
「发什么愣?」谢临把我拽着往回跑,「不要命了?」
他吹了声口哨,那马朝我们跑了过来。
谢临直接翻身上马,把我也捞了上去,稳稳地环住了我。
「驾!」
他一夹马肚,马儿直接蹿了出去。
身后那伙人见状连忙驾马追了过来……
前赴后继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。
身后不断有箭矢飞过来。
谢临一边躲着箭一边还要注意我别摔下去。
渐渐地,我感觉到他有些力不从心。
想了想,我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,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。
「你不用管我,我会护好自己。」
谢临身子一僵,很快回过神来,他紧紧握着缰绳,一甩马鞭,再次提速。
我们与那伙人快速拉开了距离。
经过一个茂密草丛时,谢临沉声道:「抱紧了。」
他一手揽着我,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去。
摔到草丛上,我吓了一跳,差点惊呼出声。
谢临一把捂住了我的嘴,他伏在我身上,跟我离得极近。
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脖颈处,这般亲近的姿势让我忍不住有些紧张。
那伙人随着马往前追去。
周围渐渐恢复了平静。
然后我就听见了谢临的心声。
【好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啊。】
【她好香啊……】
我:「……」
我忍无可忍一把把他从我身上掀了下去。
刚要说话就注意到他状态不太对。
谢临侧躺在草地上,眉头紧皱,脸色不太好看。
我推了推他:「谢临?你怎么了?」
碰到他胳膊的时候,那黏腻的触感把我吓了一跳。
借着月光,我看清了手上的血。
谢临他……受伤了?
「你怎么样?」我努力镇定下来,俯身过去擦了擦他头上的冷汗。
箭伤不深,只是擦伤,但看他的样子那箭头上似乎抹了毒。
谢临喘了几口气,转头看着我。
也不说话。
【她在紧张我?】
我恨不得给他一巴掌,这么紧要关头,他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。
【我八成是想多了,她这样矜贵的人,怎么可能紧张我。】
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,我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他一下。
「你没想错,我紧张你。」我咬牙切齿道,「所以你可得撑住了!」
没有时间去管谢临在心里放的烟花鞭炮,我把衣摆撕了下来,把他胳膊包扎了一下。
正在思索下一步该干嘛的时候,远处的山路上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声。
我连忙趴了下来,小心翼翼抬头看过去。
有一队举着火把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,我看着为首那人熟悉的面孔,心脏激动得要跳出来!
那是江府的管家!
「石叔!」
我喊了一声,从草丛里窜了出来。
「大!」石叔看见我连忙迎了过来,「我们找你找了好久!」
我来不及跟他叙旧,只问道:「你们有没有带解毒丸?」
石叔吓了一跳,把解毒丸从怀里掏了出来:「大受伤了?」
我摇了摇头,拿着解毒药又重新返回那片草丛。
虽然不知道谢临中的是什么毒,但解毒丸应该能压制些毒性。
可当我回去后却发现那片草地哪有半点谢临的踪迹?
他已经走了……
石叔从后面追上来,火把照亮了草丛上的斑驳血迹。
「大,怎么了?」
我有些怔愣,缓缓摇了摇头:「无事,回去吧。」
不知道怎么了,我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。
这滋味不太好受。
我想,我应该是太累了,一定是。
6
江府一整夜都灯火通明,爹娘围着我转了好几圈,确定我安然无恙才彻底安心。
江惜音站在一旁抹眼泪:「姐姐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」
她巴不得我回不来,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我看着就恶心。
把我送回房间的时候,我娘欲言又止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。
她说街坊间都在传闻,说我被土匪掳走,早就失了清白之身。
虽是谣言,但这话不知缘何传到了宫里,为了皇家颜面,皇后已经把我的名字从太子妃候选里划去了。
我点点头,没说什么。
我娘好生宽慰了我几句后,也离开了。
此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,我抬头看了看天空,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谢临。
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……
待到整个江府都沉寂下来,我披上衣裳出了房门。
我在江府转了转,最后在江惜音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。
守夜的丫鬟看见了我,正要说话,我抬手拦住了:「不用去通报了,我睡不着,来找妹妹说说话。」
丫鬟颔首退下。
我推开江惜音的房门,她在床上睡得正熟。
我用捡到的一根箭矢抵在她的脸上,微微用力。
江惜音猛地惊醒,看见我时吓了一跳,下意识就要喊人。
「别出声。」我提醒她,「我疯起来你知道的。」
江惜音噤了声,惊恐道:「你要干什么?」
我拿着那箭头一点一点靠近她:「你都敢买凶来杀我,还问我要做什么?」
「江惜音,我从来不是那般忍气吞声的人。」
「你跟九皇子做了什么交易我不知道,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。」
江惜音惊疑不定地看着我,眸光微闪:「你说什么?我听不懂。」
我笑了:「听不懂没事,那我先把债讨了。」
说罢,我手腕一翻,箭头在江惜音的脸上划了一道血口。
她尖叫声还没发出来我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。
「好妹妹,这箭啊,是今晚有人想杀我朝我射出的。」我在她耳边说话,「箭上有毒,你要不要想想办法?」
江惜音快疼晕了,又怒又怕地颤抖起来。
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她梳妆台下的小格子。
我勾了勾唇角,起身走了过去。
那小格子里放了一小瓶药丸,我倒出一粒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。
江惜音咳嗽了几声,气息逐渐平稳下来。
这解药八成是真的了。
我把解药收了起来,拿着那箭矢就要出去。
临走前,江惜音死死瞪着我:「你就不怕我去告诉爹娘?」
我笑了笑:「无所谓。」
「只是,九皇妃怕是还不知道你与九皇子的那档子事吧?」
「她性子跋扈,母家势大,她若是知道了,你怕是小命都不保。」
「所以啊。」我看向她,「你管好自己的嘴。」
7
拿了解药,我又开始考虑新的问题了。
我该怎么给他呢?
我坐在桌前,看着那黑色瓷瓶发呆。
【她看起来没受伤。】
【依旧漂亮得像个仙女。】
我:「??」
下一秒,一滴温热的液体从上而下滴在了我的脑门上。
我慢慢抬头,跟房梁上那个脸白得跟鬼一样的人面面相觑。
虽然有了心理准备,但我还是被吓到了。
「谢临,你想吓死我吗?」
二、有没有什么能把你虐哭的短篇小说?
这些回答让我觉得我的眼泪快流光了,但是每次看下一篇我就意识到眼泪是流不完的。推荐下面的文章,本来我也只是看了哪吒那一段,没想到后面更感人。
作者是张春,她知乎上用的是本名,可以直接搜。
张春:我妈不是个普通的妈妈
隔壁的蓉蓉吃饭很不乖,到处跑,她妈妈总是拿着碗和勺子跟着她,趁她不注意就塞一口,有时候也会气得打她。
我家从来没有过这个问题。小时候,我有一次赌气不吃饭,我妈劝说无果,就收了碗筷,并把家里吃的全部藏了起来,从此我就不赌气了。我妈说这招她是跟我外婆学的,我外婆曾经饿过她两天。眼都绿了。
小表侄的成长经历也可以印证我妈的非凡。他一到两岁在乡下长大,被当成心尖上的肉一样疼着,他半夜哭闹,他外婆就开电视给他看,一个一岁的小孩,居然养成了半夜一点看电视的习惯,谁都拦不了。别人看他长得可爱,就来摸他头捏他脸,他就仰着头骂:孬逼孬逼孬逼孬逼孬逼孬逼孬逼孬逼。大人们都丢人丢崩溃了。
后来,他落入了我妈妈的魔掌。
在他还只和桌子一样高的时候。有一回他又大哭大闹,我妈妈抓住他的手脚就把他扔到屋外去了,关上门,一次就治好了任性的毛病。
我妈说:“奇怪,他自己居然都记得,他还很来劲地说——还剩一只鞋子在屋里,也给我扔出来啦!”
我想讨论一下技术细节,问:“要背朝下扔吗?怎么扔才能不受伤呢?”
我妈说:“没有什么要注意的!扔出去就行了!”
我冒了一头汗:“那扔坏了可怎么办!”
“坏了就算了!”
我又冒了一头汗,说:“那么倔,哭坏了怎么办?”
我妈又说:“又不是没整病过!”
我于是又听说一件让我满头汗的事:小表侄的嗓子天生就不好,扁桃体特别容易发炎,偏偏特别喜欢吃辣椒,一吃就病,也拦不住。
终于有一回家里买了些特别辣的辣椒,大人吃一个就得喝冰水才受得了的辣椒,他一定要吃!我妈说,那你吃。他一口气吃了五个,然后辣得伸着自己的舌头,两只手轮流捋。这一回病得厉害了,扁桃体发炎,又引起发烧,一共病了半个月。

我说:“那姐和姐夫随你整他?”
她说:“是啊,他们都看着呢,不做声!”
“那他们可真是太信任你了。”
我妈得意地说:“我现在太会带小孩了。”
从那以后,小表侄一吃饭,就问:“这个菜里有辣椒没有?少放一点辣椒啊!”也从那一次以后,再也没得过扁桃体炎。但我不禁又冒了一头汗。我妈可真是个暴君。
她年轻的时候成为一名会计,在食品站工作。那个年代的屠夫看不起坐办公室的臭老九,男人看不起女人,双重歧视。我妈妈一个不服,就学会了杀猪。
一个20来岁的女孩,穿着黑色的皮围裙,按倒一头猪,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,想想真是很酷。后来我妈走到哪儿,那帮屠夫叔叔们就跟到哪,拜她是老大。后来我妈妈结婚生孩子,叔叔们也都很疼我。
她常哀叹为什么我长得这样弱不禁风。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一只手能拎半边猪。”她总是这样说。既杀猪,也去屠凳上卖肉。后来念书读到北京某某百货有个全国模范售货员,卖糖果不用称,一掂就知道多重。我还想,这很稀奇吗?我妈下刀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刀要割下多重的肉了。
她现在已经60多岁,对数字依然非常敏感,家里每月每年的收支,都能心算精确到个位数。
我们小孩子吃手指,把手指甲都啃坏了。她就给我和哥哥在胸前吊了一粒甘草片。因为甘草比手指头好吃,所以我们就不吃手指头了。
我4岁的时候,看到我和其他小孩子在高楼外的屋檐上追跑嬉闹,极度危险。她也没有打我骂我,去买了个大西瓜,带我们站到那个楼顶,然后把西瓜扔下去。叫我看:你看,摔下去就是那个样子。
我小时候身体不好,上了小学还会尿床尿裤子。妈妈怕我自卑,往床上泼了点水,说,你看,大人有时候也会尿床。
还有一次,在家里看《哪吒闹海》,看到哪吒自杀的时候时间到了,我只好一边伤心地大哭,一边去上学。然后远远传来我妈妈的声音,她在后面边跑边喊:“哪吒没有死——被他师傅救活了——不要哭了!”她追了起码二百米。
可能还只有不到10岁的时候,妈妈就和我说,不要让男人和你太亲密,更不要让男人碰你。洗澡上厕所,就算是爸爸和哥哥也不能看。读到小学四年级,一次我和另外两个小女孩看天上的飞机,追着它一直跑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山头。一个20多岁的男人来和我们说话,然后挨个儿抱我们,说要看看有多重。我看到他抱起一个女孩,撩起了她的衣服,突然觉得不对,灵光一闪,大喊一声:我们快跑!我们就这样跑掉了。很难想象如果妈妈没有早早地告诉我那些重要的东西,当时会发生什么事。
她缝袜子,发明了天衣无缝针法,从里面缝,用针把线横横竖竖,顺着袜子的纹路,硬是把线织成一块布,线头藏到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地方。不管多大的洞,补过以后不仅穿着不会硌脚,连看都不太看得出来。
在阳台上种东西,她觉得需要比较肥的土,就用铁钉、肉皮、鸡蛋壳、烂菜叶,各种各样的东西沤烂,来分别制作她要的土。一尺高的一株茉莉,开出几百朵花数都数不清。一株茄子秧结八个大茄子,阳台上种的菜而已,长的菜居然全家人吃不完。后来去大院里开荒种菜,她觉得挑水麻烦,一个人敲敲看看,竟然自己在菜地里挖出了一口井。

我初中的时候第一次收到情书,非常忧心。试探地拿给妈妈看。妈妈仔细看完,然后喜滋滋地叠起来还给我说:青春真好,还有人写情书哪。我后来听说很多女孩子不再对妈妈说心事,就是从第一封情书开始。而我却松了一口气,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她说的了。
我14岁第一次出家门,要去外地念书,惶惶不安。自己收拾行李也不知道收拾得好不好,请她来看,她随便看了一眼说:很好!我都收不了这么好!这是我的成长里很重要的一件事。
她和3岁的小表弟一起看《天堂电影院》,少年在少女窗下苦等而窗户不开。弟弟问我妈:她为什么不开窗户啊?我妈懒得解释,说:她怕他用弹弓打她!到最后那个许多拥吻串起来的镜头时,她也和我一样热泪盈眶。
我们之间,也不都是美好时光。青春期叛逆时,我跟她争吵,说出操蛋的话:“等我长大了,还了你们的钱,我就再也不欠你们了!”
她沉默良久,叹了口气,说:“我们大人有时候也心情不好,你看看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,她总是逗皇阿玛高兴,你就不能也哄哄我吗?”
当时十几岁的我,拼尽全力准备跟妈妈大干一场,她却在盛怒之时,告诉我她的软弱,她需要我。那个不懂事的少年,终于意识到了一点自己该为成长负起的责任。
她也曾经很粗心,小时候上学,爸妈很少接送我,下雨也一样不接。但是家里的伞都是长柄的大黑伞,我个子很矮,不喜欢带那种大伞,所以经常淋雨。过了十几年,我随便抱怨了一下这件事,她后来几次跟我说:“那时候我怎么就那么蠢,不知道给你买把小伞呢?也是第一次做父母,你也要原谅我们啊。”
又一次回家,她给我买了把最轻便的小花伞,叠起来像个小棍子。这时我已经30岁了。
疯狂辗转在全国各地考美院的那些年,她曾经来到北京看我。后来爸爸病倒了,妈妈去陪护,我却并不知道这些事。
在我最后考试前后、爸爸大手术的时候,不眠不休地陪护四十天回来,她竟然还胖了些。她说虽然没怎么睡觉,但是爸爸吃剩下的东西,不管是什么,她都搅一搅全部吃掉。受不了的时候,就自己跑到厕所里去哭一场。
她说:要疯掉还不容易吗?我要是撒手疯了,还有谁能像这样照顾他,我两个孩子又怎么办?
爸爸终究还是因为癌症去世了。她规定自己每天痛哭一个小时,剩下的时间就要振作起来。因为她的两个孩子都还小,她不能倒。
命运是猜想不透的。爸爸去世一年后,我刚考上大学,突然也卧床不起。我生病已经一个月了,但我不知道有多么严重,一直跟她说没事没事。妈妈还是来了,等她推门走进我宿舍的时候,我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。
她一进来站在门口,我说,妈。就哭了。
她说莫哭莫哭,我说你先等一下,我还想再哭一会儿。
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,也许会瘫痪或者死掉。她就背着我,一家一家医院去看。
当时在北京看病太难了,中日友好医院80多岁的老专家,半个月出诊一次。每次排队要排四五个小时。我连躺着都没有力气,还要坐在人山人海的地方候诊。
妈妈的心应该已经被烧焦了吧。她摸着我因为打了很多针而布满淤青的手轻轻说:不知道有没有那种神仙,能把你的病摘下来放我身上。
病久久没有确诊,我除了不能走,连手指都没有力气了,喝水都握不住杯子。医生也没建议住院,现在想想,当时家里也没有钱可能也是个原因。爸爸才刚病逝一年,当时为了给爸爸看病已经卖掉了家里的一处房子。
那些日子,宿舍里有六个女生,我俩就睡在我们宿舍的小床上。上铺的女孩一米七六,上上下下晃得很厉害。我又很疼,只在凌晨能睡一小会儿。妈妈为了让我睡好一点,总是蜷在最小最小的角落里,而且很早就起床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几点起床的。
我的同学告诉我,遇见妈妈在空旷的操场上独自痛哭。
那是爸爸刚去世一年,这个家庭还没从沉重的打击里恢复,就接踵而至灭顶之灾。这一切又落到了妈妈的身上。若换个人做我妈妈,也许我们就都活不下来了。
在北京治疗三个月后,连医生都不怎么搭理我了,说住院也没有什么意义。我一步路也不能走,她就背着我,从北京跋涉两千公里,的士、火车、小巴、大巴、三轮摩托车、板车,把我弄回家。她到处寻访奇怪的方子和疗法,又把我背去各种奇怪的地方治疗。
最后,她自己研究医书,研究疗法,自己试药开药,在自己身上试针,给我打针。她甚至琢磨出了一套按摩的手法,能准确地摸出我任何地方的疼痛,并说出疼痛的程度。
半年后,我站了起来,回到北京去读书。
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。
有些事后来我知道了,有些事,可能我永远也不知道。
有一年我写了两篇小说。在一个挺糟糕的情况下,这些小说是个发泄,灰暗消极。十几年后,我妈妈突然提起那两篇小说。她说,“当时我想,这孩子应该活不成了。”就停住,然后眼睛红了。
我又回忆了一下当时她看到的反应,她当时笑笑开了个玩笑:“你们小艺术家啊,还是少写这种东西。”后来就再也没提过。
我还自以为是一个很敏感的人,当时觉得她也没怎么当回事。
她在觉得“这孩子大概活不成了”的心情中,说出那种话,是怎么做到的呢?她是怎么看着我吃饭,睡觉,坐在电脑前。我说话的时候她该怎么应对,沉默的时候她怎么和我相处?她是不是不眠不休地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,在忍受着即将失去我的巨大惊慌时,仍然在工作,煮饭,吃饭,保持健康和镇静。她是不是也做好了失去我的准备,在她的身躯里,心是不是已经碎成了渣。
我竟然让妈妈经受过那样的煎熬,忍了十年之后,终于在我面前红了一下眼睛。在那之前我没有写过小说,在那之后也不再写了。
还能说什么呢,自责都是一种虚荣而已。
有这样的榜样在前,善待生命的决定也越来越清晰。我只能说,愿我不虚此行,所有的期待都有回音。更愿她承受的,疼痛的,爱着的我,让她的生活更有意义。
妈渐渐老了,成为一个可爱的老人。
我总觉得她是个很有智慧很大气的女人,爸爸去世后她并没有沉溺于悲伤,使我更加彷徨,却告诉我生命是自己的,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要活得快快乐乐。她六十多了,还在忙来忙去,觉得自己还能做很多事情,还希望能为我们创造更好的条件。
她有一回跟我的好朋友提到,我从来不当她的面为爸爸的去世哭,她很不放心。我有时会想,不知道她充实和快乐的样子,会不会是做给我看的。那一年我回家,破例起了个早,发现她在阳台上对她养的鸡说话:你看看你,吃你自己的那些啊,干吗要抢她的啊。
我想自言自语的人心里是不是很孤寂。对于她的忙碌,我不敢心酸,怕辜负她的聪明和心意。
从小到大,她从来没有像很多妈妈那样,说她怀我的时候吃了什么什么苦、落下什么什么病之类。她总说我是她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要的宝贝孩子。她轻巧地说:生命是瓜熟蒂落的事。给了我很深切的安慰。
我想也许我没有什么问题,也许我不是个麻烦,我只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情还没搞明白,也许我的孩子会快乐。

和妈妈分开的日子里,我常常想到她。种的薄荷也想她,只要妈妈在,它们就都卖力地发着新叶,很快就长成绿绿的一丛,妈妈一走,它们就在很快的时间内枯萎下去。
我为它们翻土、浇水、施肥,希望它们恢复生机。做这样的事情时,每一步都好像听见妈妈就在旁边,叮嘱这个,叮嘱那个。好像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种薄荷,只是为了想一会儿妈妈。
今年3月,她到厦门来看我,我们去海边散步。妈妈说,她以前不是很会走路,现在因为腿脚没有以前好,反而领悟到一些事情,变得很会走路了。
她说:“要把手甩开,专心致志,不要突然的快,也不要突然的慢,好好的呼吸。要这样,一脚一脚地走,走多远也不会累。一脚一脚地走就可以了。”
她平静地望着前方,均匀地走着路,因为那样认真而仔细,显出协调而动人的姿态。我望着她,因为发觉自己突然涌出的热泪,不得不把头转向海的方向。
她一直喜欢看我写的作文。要出一本书了,我想对她说的话,想了很久终于想好。
千言万语变成两个字:幸会。
三、有没有让人好看到打滚的甜文?
我答应了那个温柔学长的告白。
晚上,他的另一个人格来找我了。
他把手里的烟摁灭,将我抵在墙上。
「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选谁?」
1
我在酒吧街的巷子里,遇见了学校里那个温柔干净的学霸学长。
我是去找我爸的,结果被人赶了出来。
我看着那间被一扇屏风挡住的小店,里面闪烁着蒙眬的红光,门口站着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。
她们脸上都化着很浓的妆,其中一个上前推了我一把,手指间掸落的烟灰掉在我的身上。
「哪来的黄毛丫头,还想搅老娘的生意?」
我站在那里,双手死死地捏紧,指甲嵌进肉里生疼。
「姐……姐姐,我是来找我爸的。」
这句话一出,周围路过的人无不投来看戏的目光。
女人脸色一变,上前凑到我面前,那张化着浓妆的脸几乎快要凑到我的脸上,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。
我听见女人尖细的声音,「小丫头,要找你爸回家找去,别在我这儿找。」
说着,她伸手狠狠地推向我,我重心不稳往后倒去,却意外跌进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。
「姐姐,长得这么好看。怎么这么粗鲁呢?」
头顶传来男生磁性好听的声音,我听着这声音,竟还觉得有些耳熟?
出于好奇,我抬头看了一下。
这一看,直接把我吓得一激灵。
接住我的这个人,是我在学校的暗恋对象。
褚子淇。
2
我默默地站在褚子淇身后,看着他和那个化着浓妆的女人有说有笑,话语间不时蹦出几个足以令我面红耳赤的词。
很奇怪,学校里碰到褚子淇,他几乎都是穿着一身白色衬衫,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,身上唯一的装饰品也只有手上的一块腕表。
但面前这个人,穿着一身黑色无袖的皮夹克,露出来的手臂上,文了一条黑色的蛇型文身。
头发也是乱糟糟的,耳朵,脖子,手腕,甚至是腰间都佩戴了许多东西。
这真的是褚子淇吗?
我又看向那张脸,确实是和褚子淇长得一模一样。
我还在发着呆,就看见褚子淇转身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转过去和那女人说着什么。
接着褚子淇走到我面前,「小妹妹,我问过了,你爸真不在这儿。」
我闷闷地哦了一声,还是不死心地朝着那屋子里看。
女人站在台阶上,打量了我一会儿,然后进屋,反手关上了门。
我长吁一口气,然后抬头看向褚子淇,他正靠在一边抽着烟。
抽烟?褚子淇怎么会抽烟呢?
我走过去,说道:「谢谢你啊褚子淇,你怎么会在这啊?」
褚子淇抬眼看了我一下,然后又迅速地低头看着手机,语气不冷不淡,「小妹妹,认错人了吧?」
认错人?
不可能,这张脸,这声音,我怎么可能认错!
毕竟……我暗恋了他一年多。
想到这个,我脸上开始发热,偷偷地看了面前人一眼,他正熟练地掸掉手里的烟灰,然后又放到嘴里深吸一口,吐出一阵白烟。
确实是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。
但或许,他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呢?
我点点头,为自己的聪明机智默默点赞。
3
「对不起!是我认错人了。」
我对着褚子淇弯腰道歉,然后转身就想走。
褚子淇伸手勾住我的书包带子,将我拉了回去。
我转过身,疑惑地看着褚子淇,「怎么了?」
褚子淇猛地吸了一口烟,将剩下的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,然后看着我说道:「走吧,送你回去。」
送我回去?为什么要送我回去?难道是怕我把今天碰见他的事说出去?
我赶紧弯腰点头道歉:「对不起对不起,我一定会保密的,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。」
褚子淇一把将我提起来,盯着我说道:「你这小丫头,倒是挺有意思的。」
说话就说话,他还轻笑了几下,笑声低低的,像是在竭力克制。
但在我听来,极具诱惑力。
我把头埋得老低,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。
「好了。」褚子淇拉着我往外走,「我是看你一小姑娘来这种地方,不放心,好人做到底,送你回去吧。」
我只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,褚子淇松开抓着我书包带子的手,双手背在脑后走在前面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背影。
我曾经多少次,就是像这样跟在褚子淇的后面,远远地跟着,从来都不敢上前说一句话。
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会主动让我跟着他。
「快一点。」
褚子淇喊了一句,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好远。
我小跑到和褚子淇并排,出了巷子,我们在一辆摩托车前停了下来。
「喏。」褚子淇将一个头盔递给我。
我接过戴上,心里却在疑惑,他什么时候会骑摩托了?
「抓稳了小丫头。」褚子淇话音刚落,车子发动快速地冲了出去。
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往后倒,慌乱中我搂住了前面人的腰,整个人趴在了褚子淇的后背。
4
适应了之后,我才慢慢地放松了搂着褚子淇腰部的双手。
就在我准备把手放在他的肩部时,车子又一个猛地加速,不得已我又搂上了他的腰。
隔着头盔,我能听见褚子淇发出的爽朗笑声。
而抱着他的腰,紧贴在他后背的我,此刻已经是满脸通红发烫。
耳边呼啸的风中,传来褚子淇的声音:「小丫头,你家住哪?」
我指了指前面右拐的路口,很大声地回应,「我不回家,我去学校!」
褚子淇不说话了,过了一会才听到他略带惊讶的声音,「你是A大的?」
这是什么话?
就算平时我很少和他说话,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啊。
我只好点点头,又想到他也看不见,只好大声嗯了一声。
车子很快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,我摘下头盔递给褚子淇,他接过,靠在摩托上打量了我几眼,笑,「小妹妹,大几了?」
他跟我闹着玩呢?
「大三。」
褚子淇笑得更大声了,他一个翻身上了摩托,然后把头盔戴上,临走前他指了指我,「看不出来啊,还以为你是中学生呢,平时多吃点吧,发育不良的样子。」
一阵笑声中,褚子淇发动摩托呼啸而去。
剩下我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中学生?发育不良?
反应过来自己被嘲笑了,我一口气憋在胸口,最后只是跺了跺脚转身回学校。
刚进校门,就收到了我妈的电话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按下了接听键,我妈那尖细带点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「死丫头!你死哪儿去了?让你去找你爸,你找到了吗?」
我手指搅着衣角,弱弱地开口:「没……回学校了。」
那边的声音立马提高了几个度,「你个死丫头!让你找你爸,你回什么学校!你就和你爸一样,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!」
「不是,妈……」
「嘟嘟嘟……」
一阵杂音打断了l我的话,我看着手里的手机,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。
5
回到宿舍,室友凑过来,神秘兮兮地说:「双双,我刚刚在校门口看见你了。」
我一惊,那她岂不是也看见褚子淇了?
我正犹豫着怎么解释褚子淇送我回来这件事,室友又开口了:「那个送你回来的是你哥哥吗?好帅啊!」
她没认出来?
还好还好。
我长吁一口气,笑着回答:「嗯,是我哥。」
室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,并没多问,只是嘟囔了几句有个这么帅的哥哥怎么不早说。
我搪塞过去,赶紧回到床上,翻出手机里那个加了一年多都没说过话的联系人。
褚子淇的头像是一只英短,据我了解,这是他养了两年的一只宠物猫。
我点进他的朋友圈,他不怎么发动态,零星几条动态都是些转发的学术文章。
唯一一条动态,是他抱着头像里那只英短的合照。
配文是「从今天开始,互相陪伴长大吧。」
我退出来,思考要不要发个消息道谢。
但想到他今天的那样子,怕是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这副模样吧。
想到此,我退出和他的对话框,看着眼前的天花板,沉沉睡去。
第二天,我照例在去食堂的路上偶遇了褚子淇。
远远地我就看见了他,手里依旧抱着一叠书,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衣,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的腕表。
和昨天遇见的那个他,简直判若两人。
「哎,双双,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?」
室友撞了我一下,我才回过神来,再看向褚子淇的方向,果然他已经走远。
「没事。」我说到,「走吧,再晚点牛肉饼就没了。」
「嗯嗯。」
6
「你还回来干什么!你去找你那死鬼爸爸!」
随着这声咆哮传来的,还有花瓶落地的巨大声响。
我站在门口,看着我妈又举起一个瓶子要砸。
我终于忍不住开口:「妈,那个是前几年我们家去日本旅游带回来的。」
我妈怔了一下,随即发狂似的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地往墙上扔了过去。
砰的一声后,那个我曾经最喜欢的花瓶,成了一地数不清也拼不回来的碎片。
我蹲下去,一点一点想把那碎片捡起来,我妈冲过来,一脚踢飞那碎片。
「滚!都给我滚!」
她一把将我拉起来,往外推,然后关上门把我关在了门外。
「不找到你爸!你就别回来!」
我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,我爬起来就去拍门,一边拍门一边哀求我妈开门放我进去。
十几分钟后,我的手都拍红了,我妈依旧没给我开门。
我在门口待了一会儿,终于决定,我得去找我爸。
天色已经黑了下来,我打了辆车,又回到了那个红灯区。
这次我还没进巷子,在巷子口就被人拦住了。
一群文着花臂的男人把我拦下,为首的是一个黄头发的小混混,他朝着我笑,露出一口同样***的牙齿。
「哟,小妹妹,你来这做什么?」
我手里死死地捏着手机,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,「我来找人。」
「找人?」
那黄毛混混一听就乐了,上前一步走到我面前,笑着问:「找谁啊?哥哥帮你找。」
我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,声音止不住地颤抖,「不,不需要。」
突然后面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,将我往后拉。
我吓得伸手就往后打,一边打一边尖叫:「啊!」
那人抓住我胡乱挥舞的手,熟悉的声音响起:「小丫头,看清楚人再动手。」
是褚子淇。
我转身看着他,熟悉的打扮,凌乱的头发,以及嘴角边叼着的半截烟。
不知道为什么,在这里看见他让我觉得很安心,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。
「哭什么?他们欺负你了?」褚子淇伸手在我头顶揉了两下,然后看向那群混混。
我摇摇头,没说话,只是一直掉眼泪。
该死,怎么止不住呢!
那群人见了褚子淇,一个个立马恭敬起来,为首的那个黄毛的点头哈腰道:「祁老大,我不知道这是你……你的人,对不起对不起!我们这就走。」
褚子淇将手里的烟扔掉踩灭,一伸手拦住了那群人的去路。
「走什么走?欺负了我的人就想走?道歉!」
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,那群人立马对着我点头道歉。
我连忙摆手,「没,没关系。」
褚子淇这才收回手,「滚吧。」
7
那群人走后,褚子淇看着我笑了一下,然后靠在一旁的墙上,掏出来一根烟。
他一边点火,一边问:「小丫头,你怎么又来这儿了?」
我低着头不敢看他。
一阵笑声后,褚子淇站起来往巷子里走,「走吧,我带你去找你爸。」
我连忙追了上去,跟在他身后两米左右的地方。
刚刚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,他今天应该是喝了不少酒。
褚子淇带着我一家一家地找,他让我在门口等着,他进去帮我问。
我们找遍了所有开着的店,都没找到我爸。
每路过一家店,门口站着的化着大浓妆的女人,就会向褚子淇打招呼,喊他进去玩。
最后我们坐在巷子口的一处台阶上,褚子淇抽着烟,我在一边不说话。
「走。」
褚子淇将头熄灭,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我抬头看去,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的一间屋子里。
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男一女,男人应该是喝多了,整个人挂在女人身上。
两人搀扶着往巷子口走。
等走近了,我才认出来,是我爸。
可是他旁边的女人是谁?
顾不得其他,我跑向我爸。
「爸!」
我爸抬起头,一张脸胀得通红。
他看到我明显很震惊,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。
他从女人身上站直了,然后扬起手就朝我扇了过来,「你来这干吗!」
脸上火辣辣的疼。
我愣愣地看着我爸,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打我。
我爸也像是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,表情里露出一瞬间的惊讶。但也只是一瞬间,他立马恢复表情,转身又搂住了旁边的女人,丢下一句「赶紧回家」,就消失在了巷子口。
就在我爸的身影彻底消失的一瞬间,我再也无法忍受,蹲在地上号啕大哭。
感觉到有人把衣服罩在了我身上,我抬头,看见褚子淇对我笑,「没事,我先送你回去吧。」
他把我直接送到宿舍楼下,却没想已经过了门禁时间。
我俩在那扇铁门前站了一会儿,褚子淇挠了挠后脑勺,对我说道:「要不,去我家住一晚?」
8
褚子淇真的把我带回了他家。
他家很大,是一幢独栋的小别墅,只有他一个人住。
我站在门口,有些局促。
这就来了褚子淇家?
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像在做梦。
我这么想着,还真就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。
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,褚子淇转身看着我,「怎么了?」
我赶紧把衣袖拉下来,遮住刚刚被我掐红的地方。
「没事。」
进了屋,褚子淇让我在沙发上坐下,然后一边给我倒水一边说:「平时我就一个人住,你要是不想回家,一会二楼的房间我给你收拾一个。」
我点点头,褚子淇又说:「忘了自我介绍了,我叫祁言。」
「噗!」
刚喝进嘴里的水被我吐了出来。
我震惊地看着他,语气颤抖,「你,你说你叫什么?」
褚子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,「小丫头,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?」
我没作声,听到他一字一句道:「我——叫——祁——言。」
完了,他真的不是褚子淇。
我居然一直都认错人了。
我默默地喝着水,心里有些失落,又有些庆幸。
也是,褚子淇那么优秀的人,怎么可能半夜去那种地方呢?
我本来是想回的家,可是一想到自己回去,又得面对我妈的怒骂和随时会落在我身上的巴掌。
纠结了一下,我还是决定在祁言家住一晚。
算起来他帮了我三次,替我解围,送我回学校,又帮我赶走混混。
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。
我偷偷地看了祁言一眼,发现他也正在看我,我俩的眼神就那么撞上了。
「咳咳。」
我尴尬地移开视线,装模作样地低头去看手机。
9
晚上,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
觉得口渴,于是翻身下床去楼下找水喝。
一下楼梯,就看见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的祁言。
客厅的灯都没开,电脑的光打在祁言身上。
他换了身干净的居家服,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金属配饰也被卸了下来,戴了一副银框眼镜,正托着下巴,看着电脑屏幕。
这样看上去,和褚子淇更像了。
祁言听见我下楼,转头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把脑袋转了回去。
「还没睡?」
「嗯。」
我倒了杯水,一口喝完。
想了想,我又给祁言也倒了一杯,放在祁言的桌边。
我问:「你怎么还不睡呢?」
祁言拿过水杯喝了一口,头都没抬,「一会儿就睡,你先睡吧。」
「哦。」
我点点头,又回到楼上房间。
......
早上,我特意起了个大早,出去买了早餐回来。
结果一进厨房,看见祁言光着膀子站在那喝水。
几乎没来得及思考,我赶紧把手里的早餐扔下就想跑。
结果后面传来祁言的声音,「你,你是谁啊?」
这……才一晚上不见,就不认识我了?
我尴尬地转身,脑袋垂得老低。不敢去看他。
「那个,我是季双啊,不是你带我回来的吗?」
哐当一声,我看见玻璃杯掉在地上碎裂开来,水流了一地。
我吓得浑身一激灵,忙抬起头看向祁言。
只见他一脸震惊,「我,我带你回来的?」
他不会是后悔收留我了吧?
我赶紧低头道歉,「对不起对不起!打扰你了!我这就走。」
说完,我赶紧拿上自己的东西,飞快逃离了这里。
10
回到学校宿舍,第一件事,我就把手机充上电。
有十几个未接来电,微信消息99+,全来自我妈。
我点进去,刚打算一条条看下去,我妈的电话又进来了。
我接起,熟悉的咆哮声又传进耳朵:「你个死丫头,死哪儿去了你?家都不回!你是要跟你爸一样死外面是吧……」
我沉默着等她说完,然后才开口:「妈,我在学校呢。」
那边安静了一会儿,然后又是劈头盖脸地骂:「学校学校!读个大学了不起啊?你跟你那爹一个样,都是没良心的东西,干脆跟你爹去过,让我一个人死了算了!」
我觉得脑袋嗡嗡的,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,最后我应声倒下,耳边还残留着我妈尖细的骂声。
......
我是在医务室醒来的。
我一醒,室友就凑到我面前,笑得神秘,「哎,你知道谁送你来的吗?」
我疑惑,「谁啊?」
室友又凑近了点,「褚子淇!」
「啊!?」我惊讶地喊出了声。
然后看见医务室外面走进来一个人,褚子淇。
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,我被那眼神吓得赶紧压低脑袋不敢看他。
「你好,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。」
这话不是对我说的,室友一脸惊喜,对着我小声地说了声「加油」就出去了。
褚子淇走过来,在旁边坐下。
我心里又惊又喜,「你,你有事吗?」
褚子淇深吸一口气,皱着眉,问道:「早上出现在我家的人,是你吧?」
什么意思?
他家?
那不是祁言家吗?!
「没,没有啊。」虽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,但确确实实带我回家的是祁言啊!
「你会不会弄错了,」我试探着开口,「还是说,你和祁言……」
话没说完,褚子淇打断我的话,「季双,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但今天早上拎着早餐在我家的人,确实是你对吧?」
好凶。
我也不想否认,直接承认了:「嗯,是我。」
褚子淇像是松了口气,一个人喃喃自语:「我还以为……」
我听不清,凑近了点问:「你说什么?」
我凑得太近,褚子淇一转头,我俩的脸只剩那么一点点距离。
瞬间我感觉自己脸上一热,赶紧移开了脑袋。
褚子淇也尴尬地咳嗽几声。
11
「那个,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?」
这让我怎么回答?
从刚刚他的反应来看,他似乎不认识祁言。
说他们是双胞胎,似乎不太可能。
我悄悄地瞅了一眼褚子淇,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袋里成型。
双重人格?
褚子淇和祁言除了性格,哪哪都一样,连家都是同一个。
除了这个,我真的想不出其他可能了。
管他呢,先糊弄过去吧。
我开口道:「那个,我走错了。」
这话一出口,我都想给自己一巴掌,一点可信度都没有。
没想到褚子淇只是哦了一声,并没说什么。
幸好这个时候医生进来了,扔给我一包药。
「没什么事,就是低血糖,小姑娘平时不能光减肥不吃饭,好好吃饭身体才会好啊。」
我乖巧地点头,「知道了,谢谢老师。」
「好了没事了,回去吧。」
从医务室出来,我突然想到刚刚还没付钱。
转身就想往回跑,被褚子淇一把拉住。
「我帮你付过了。」
顿了顿,他又接着说:「就当是还你的早餐钱吧。」
我还想说什么,褚子淇笑了一下,走远了。
我看了眼手里的药,心情大好。
一回到宿舍,室友就凑上来八卦,「怎么样怎么样?」
我有点不好意思,只好装傻,「没怎么样啊。」
「你可拉倒吧,你不知道,你突然晕倒吓坏我了,我找不到人背你去医务室,下楼正好碰见褚子淇,我一看,哟!今天是我们双双的幸运日啊!赶紧拉着他上楼帮忙。」
「怎么样?」室友凑到我面前,笑嘻嘻的,「请我吃饭哦。」
我无奈地笑了笑,「好!想吃什么我请客。」
室友立马开心地打开手机搜索吃什么好。
我的心思却飘向了刚刚褚子淇跟我的对话。
他居然和祁言互相不认识?
结合祁言的那些行为,我愈发断定,他们是生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的双重人格了。
12
我在宿舍住了几天,我妈的电话不停地打过来。
我每次都要借口去走廊接电话,然后承受我妈近半小时的咆哮。
「双双,你妈妈好爱你啊,每天都打电话聊好久,我妈就从来不给我打电话,都是我给她打。」
室友坐在自己的书桌前,抱着薯片一边吃一边说。
我握着门把手的手一抖,疲惫地扯出一个笑,「还好。」
想到刚刚我妈又让我把我爸找回来,我头有些疼。
两年前因为公司倒闭,爸妈的感情也逐渐走下坡路,直到一年前我爸开始不回家,整夜在外面酗酒。
几个月前,我妈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爸在那个地方……
我叹了口气,把手机放在桌上,拿了衣服去洗澡。
温热的水流经过我身上的时候,我忍不住想,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。
洗完澡回来,室友指了指我手机,「双双,你手机刚刚一直在响哎。」
我心下一沉,不会又是我妈吧?
我拿起手机一看,好几个未接来电,都来自祁言。
看了眼时间,已经是晚上十点多。
想想,我之前两次遇见祁言,都是在大晚上。
看来祁言的人格只有在晚上才会出来?
我回拨过去,铃声响了好久都没人接。
正准备挂了电话,对方接通了。
我赶紧开口:「祁言吗?」
「嗯,」祁言的声音很低,「季双,你能接我一下吗?」
「嗯?」
「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。」
「好,那你……」
没等我说完,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忙音。
什么啊?
我看着手机,觉得有些无语。
收拾好东西,我就准备出门。
室友叫住我,「双双,都这么晚了你还出去?一会儿门禁了。」
我看了眼时间,这个点出去,大概率今晚回不来了。
可是祁言……
想了想,我还是拉开门,「没事,今晚我应该不回来住了。」
打了车来到那个巷子,一下车就看见祁言靠在墙角坐着。